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的杂技剧艺术20年
——从第十二届全国杂技展演参演杂技剧作品观杂技剧创作
2004年,原广州军区战士杂技团新创作品《天鹅湖》在上海成功首演,标志着杂技艺术的新品种——杂技剧诞生了。经过20年栉风沐雨、奋力前行,当我们在日前举办于沈阳的第十二届全国杂技展演上看到上海杂技团《天山雪》、沈阳杂技团《先声》、内蒙古杂技团《我们的美好生活》、广西杂技团《英雄虎胆》、广州市杂技团《天鹅》、德州市杂技团《山水国潮》、武汉杂技团《凤凰说》、浙江曲艺杂技总团《无恙》、杭州杂技总团魔术剧《明家大小姐》等多部杂技剧时,不禁慨叹:杂技剧走向成熟了。可以说,它们既是各团近年来创作的优秀杂技剧的代表,更代表了杂技剧自诞生以来的繁荣发展态势,镌刻下杂技艺术在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的时代印章。
以现实题材和重大主题杂技剧绘制中国式现代化的精神底色
新时代以来,杂技剧创作者始终以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面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以不竭的创作激情与艺术抱负,不断拓展现实题材和重大主题杂技剧的创作思路。一是近几年来,党和国家重要历史时间节点不断,重大主题杂技剧迎来了创作高峰,涌现了一批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精品,如《渡江侦察记》《战上海》《铁道英雄》《大桥》《英雄虎胆》《先声》等,彰显了杂技剧不断增强的思想性和影响力。比如本届展演中的《先声》描写了“九一八”事变后,东北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吹响抗日号角,救亡图存,发出誓死抗战的先声的故事。《英雄虎胆》根据同名电影《英雄虎胆》以及广西剿匪历史素材改编,塑造了广西剿匪战斗中英勇的人民解放军的光辉形象。二是现实题材成为创作聚焦点,创作者以新时代壮阔的社会生活为背景,通过开掘现实题材背后的社会内涵,表达对此深邃的认知。《天山雪》以沪疆两地三代人虽有不同生活境遇,但他们共同携手建设美丽新疆的故事,彰显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深入人心的主题。《我们的美好生活》表现了新时代青年人回乡创业的当代主题,描绘出一幅草原美好生活与乡村振兴的图景。《天鹅》以当代青年杂技演员个体成长为题材,讲述了天鹅的扮演者历经挫折、不懈努力、锐意创新的成长故事,表达了剧中人物对艺术理想的不懈追求。
现实题材和重大主题杂技剧保持着高影响力、高传播力的创作水准,它们以主题引领,凭借不同的故事、独特的讲述、跌宕起伏的人物命运、各具特色的风格和优良的制作,用舞台艺术形象记录和再现了中国革命历史和现代化建设的感人历程,以人民群像生动书写了人的现代化的精神风貌,以杂技语言绘制了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的精神底色,实现了题材的广阔选择和艺术审美的高扬,让现实题材和重大主题杂技剧得以焕发出强烈的艺术感召力和感染力。
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题材构筑中国故事的舞台形象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题材是杂技剧创作的重要内容,在新时代,创作者们在传统文化厚土中融入新的思想观念、美学精神,作品中传统风韵与时代精神并存,呈现出各美其美、精彩纷呈的杂技生态。
《凤凰说》选取中华传统文化中的长江文化、荆楚文化,以极具荆楚地域特色的“大江”“大泽”作为呈现空间,用杂技语汇讲述光明使者“青鸟”历经磨难、坚守正义,最终用燃烧生命的涅槃之火守护了光明与正义的故事,表达了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主题。《无恙》以当代青年“我”探寻他所生活的杭州这座城市的历史印记,穿越回四五千年前的良渚之地,由此展开了杭州从良渚到南宋的历史变迁。“我”最后返回当代,心中充满自信,以坚定的脚步走向中国式现代化的崭新未来。《山水国潮》以融古融今的艺术化呈现,将中国传统的山水风与现代“潮”相结合,融入杂技、舞蹈、诗词朗诵等表演形式,在技巧的难与美中彰显勇敢的力量,在诗词歌赋中勾画中华美学的审美意境,在杂技舞蹈和诗与画等艺术中创造均衡的和谐。
《凤凰说》《无恙》《山水国潮》等不同题材、不同体裁的杂技剧,代表着我国杂技剧创作呈现出多品种、多风格、多样式的创作形态,也说明我国杂技剧创作经过20年的实践,创作者初步掌握了杂技剧创作规律,他们不为题材、体裁所限,在杂技剧创作领域自由驰骋,共同构建起杂技话语的中国故事讲述方式和舞台形象。
以“两创”引领杂技剧艺术创作向“高峰”行进
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是近年来杂技剧创作的高光亮色,杂技剧在探索以杂技的形式结构戏剧的逻辑演进、把杂技的技巧编织进戏剧叙事的主线等方面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果。
《天山雪》创作手法新颖:第一,将历史与当代的四个时空融入整部剧的时间框架内,四个时空以时间为轴,倒叙、插叙衔接有序,结构得当,很好地表现了我国社会历史的变迁和时代发展。第二,在书写上注重诗性表达,对社会生活进行高度概括,凝练出新中国成立70多年来不同时期的时代精神。第三,以技巧细节的展开和场景描摹推进着事件与情绪的发展,杂技本体技巧契合戏剧情境并显现出不同意象,如此而成功地传达出《天山雪》的精神力量和气质。该剧的创作是杂技剧在故事叙事的探索上成功走出的一条新路径,它更贴近杂技艺术的叙事逻辑。
《先声》最突出的特点正如一位学者所说:“它从一个事件的书写变成了一段历史的书写。在题材的战略上和开局上,它找到了杂技艺术和戏剧表现的那种比较高端的呼应,而不是简单的艺术对峙。”历史的书写为剧情的展开找到支撑点,为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不怕牺牲、奋起抗战的英雄主义精神找到依托,从而更全面、更立体地表现出中国人民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塑造出东北人民的抗战群像。而杂技艺术与戏剧表现的呼应,则表现在杂技技巧与戏剧叙事的交织合理协调,编排巧妙,既满足了杂技动感表现出的紧张惊险,又有合理的剧情做依托,从而保证了技巧与戏剧的融合无隙。同样地,该剧为杂技剧的创新开拓了路径、提供了启示。
《我们的美好生活》最大亮点是题材的当代性,讲述了新时代内蒙古人民实现乡村振兴创造美好生活的故事,是一部感人的、带着生活温度的成功作品,取得了很好的社会影响。该剧的另一个亮点是通过杂技技巧和语言对话塑造人物、展现性格。女主人公南迪为完成作品设计和撰写论文而回到家乡,由此产生出她与母亲在刺绣传承与创新上的矛盾;她与高中同学、村支书新呼的交往与交流;她的心绪变化、情绪转化、内心想法等等,在杂技技巧之外再借助语言就得到了更好的表达。从效果看,这一尝试是成功了,如此,为杂技剧增添了一个新类型。
《英雄虎胆》为观众重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广西十万大山剿匪的故事。它故事完整,剧情精彩,人物形象突出,杂技技巧表意功能得到巧妙的发挥。最精彩的部分是该剧用杂技塑造形象。男主角侦查科长曾泰除了英武的气质,他还十八般武艺(技巧)样样精通,尤其是他与匪徒的“桌技”那场较量,斗智斗勇、惊心动魄,显示了他过人的智慧和高超的本领。“皮条”是杂技中显示男子力量和身体协调能力的技艺,在该剧中,它被用来表现解放军战士耿浩宁死不屈的革命牺牲精神,成为剧中精彩段落。
艺术特色更鲜明的是《天鹅》。它追求极致的审美,主要表现在舞台方面,不管是装置、道具,还是灯光、多媒体设计等等,它的空间形象都是化繁为简的,造成舞台在视觉上十分开阔;灯光的处理,除了空间造型之外,还兼具烘托氛围和控制节奏的作用。由此,该剧做到了舞台简约却又饱满的效果。再有就是该剧的身体的视觉审美,即技巧的造型性以及它的运动性。造型不再仅是技巧的架构,还具有了升华的意象,表意着剧情的内容。而运动性是动态的造型,它是身体连贯运动的路线和方式产生的视觉上延展的美、流动的美,会在观众视觉里留下流线型美的印迹。对身体视觉性和表达性的关注,提高了《天鹅》的审美性。
杂技剧是用杂技叙事,一般要求有故事或戏剧性,要求思想性、艺术性、技术性、观赏性高度统一。但不同的创作目的、创作思路会导致不同的创作结果。经过20年的实践,创作者探索了用杂技讲故事的多种方式,产生了很多不同类型的杂技剧作品。《凤凰说》突显光影幻景,用舞台装置、裸眼3D、视频等艺术与技术手段,讲述了一个凤凰涅槃的神话故事,其丰富的色彩、科技产生的形象和炫光,对观众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另外,该剧与音乐剧做了充分的融合,这无疑是对杂技剧新形式的探索。《山水国潮》着意音舞诗画,以9个传统杂技节目分别对应传统古朴、美轮美奂的中国元素:屏风、梁柱彩绘、山水园林、古典修饰,加上不断变幻的“国风”背景屏的烘托,给人移步换景、中国味道扑面而来的审美享受。《无恙》秀出技艺交融,审美总基调古朴粗犷,蹬伞、滚灯、顶技、花盘、吊环等多个传统节目融合着良渚文明、吴越文明、宋代文明等不同历史文明背景下的投屏和舞美装置,传递着不同时期文明延续的符号,表达了山河无恙、人间皆安的主题。
8部杂技剧主题不同,形态不同,展现着舞台多样化的面貌,书写着中国故事的华彩乐章,在土壤丰厚的“高原”上努力向着“高峰”攀登。
以开放包容绘就杂技剧“百花齐放”的繁盛图景
自2004年《天鹅湖》成功首演以来,杂技剧作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据统计,至2024年,20年时间已有近300部杂技剧诞生。这当中虽良莠不齐,但足见杂技人开放包容的创作心态、对杂技艺术和技术的追求与创新精神。他们联通古今、以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己任,他们放眼中外、以不同国家和民族文化艺术为借鉴,他们不断创新、以新理念新媒介新科技为追求,正因为如此,今天的杂技剧已跨越传统意义上的杂技与“剧”结合的边界,它的基本模式、艺术语言、技巧表达,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丰富,主要表现在:
叙事结构的复合与多元。创作者更多地从戏剧、影视艺术中学习叙事视角、时空结构等叙事方法,创造多维的时空。例如,《天山雪》围绕沪疆两地三代人,设定了不同的时空情节线索,彼此交织缠绕,衔接有序。通过男主角王雪峰的主观视角照见父辈们的人生艰辛、学生辈勇夺国际马戏金奖的奋斗经历。《先声》以“九一八”事变为核,扩展结构故事,很多技巧是为剧情而创设,成为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元素。《英雄虎胆》的叙事采用回忆人讲述的方式,倒叙与插叙相结合,以时空转换增加了故事的起伏变化,契合了该剧的内在逻辑。
体裁选取的自由与多样。杂技的开放包容还体现在无拘束、无限制,任何一种创作手段、创作方法,无论中外都可以拿来为我所用。《山水国潮》像是一首散文诗,有诗的韵律、散文的描写,9个节目如9首诗9幅画,映入观众眼帘的是“技”中的诗画。《天鹅》像是叙事散文,记人叙事,既写实又浪漫,记录女主角成长的过程始终洋溢着浓厚的抒情气氛。《凤凰说》与音乐剧的结合、《我们的美好生活》对语言台词的使用,无疑都在创新着杂技剧的模式,探索着更切合的以杂技叙事的方式。
舞美创意深入剧情,参与建构视觉逻辑。舞美创意已经成为杂技剧舞台表情达意不可或缺的技术与艺术手段。人工智能、裸眼3D、数字化应用,创新着舞台空间的结构方法,实现了不断深化杂技剧叙事的功能;舞台移动的景片,分割出多个视觉空间,观众的目光在不同空间游移,以一种全知视角成为知情者而期盼着情节的推进。这种“游移”同时造成了“视觉连读”,观众会根据自身理解对此进行“有意义”的读取,并形成不同的认知和理解。《天鹅》《凤凰说》就给我们带来这样的体验。
通观8部杂技剧,不难看出杂技剧创作者始终遵循着“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三精”原则,遵循着“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秉承着“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理念,经过20年的实践,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初步探索了创作规律,并在此基础上进行着不断深化的实践,以期为我国杂技剧发展作出新的贡献。
杂技剧创作者在艺术创新创作上的努力,终将会使他们的作品成为经典,沉淀在杂技历史的长河中被铭记。
(作者系《杂技与魔术》杂志社原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