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波回清溪》:作家传记片的产业化创新

时间:2024年07月08日 来源:中国文艺网 作者:郑中砥
   数十年前,导演谢铁骊将作家周立波的小说《暴风骤雨》搬上银幕,以光影声画重现了小说中描绘的轰轰烈烈的东北土改运动。数十年后,在电影《周立波回清溪》中,演员果靖霖饰演的周立波遇到创作瓶颈,眉头紧锁地慨叹,“不愿别人提起我就只有一部《暴风骤雨》”,这是他对《暴风骤雨》文学价值的肯定,也是对自己再攀文学高峰的激励。从这一刻起,新的故事之轮开始转动,周立波回到他的家乡湖南省益阳市清溪村,扎根田间地头创作出了又一文学力作《山乡巨变》。电影《周立波回清溪》将目光投向了这位作家回到清溪村生活、观察、劳动并创作出《山乡巨变》的经历,结合小说内容与作家的创作过程,最终形成一种介于作家传记片与文学作品改编影片之间的独特电影形态。影片中既有周立波作为作家身份的角色,也有从其文学作品《山乡巨变》中抽取出的重要人物,共同勾勒出作家与土地、与农民之间的深情厚谊。  
   作家回到土地
   最初,这部电影片名为《周立波》。上映前,片名改为《周立波回清溪》,一个“回”字,精妙地点出了周立波身为作家与清溪这片土地之间的血脉关系。在中国传统的乡土文化中,宗族和土地是一个人的根之所在,从这个意义上看,“回”字还带有一种寻根的意味。影片一开始便从片名和动作切入,在作家周立波与清溪之间构建了一种牢固亲密的乡土关系。
   有乡土就必然有乡亲。影片雕琢了周立波回乡后熟悉又陌生的宗亲关系。片中周立波的堂哥在村委会见到他衣锦还乡,脸上的表情非常生动地刻画出复杂微妙的乡土亲缘关系:堂哥周松林的目光羡慕中带几分嫉妒,自豪中又带着些许疏离,怯懦中还藏着几丝不以为然。随着故事的发展,周立波这位游离在中农与富农之间的堂哥成了清溪村农村合作社工作中一块难啃的骨头。在整部影片中,周立波与堂哥周松林的关系是作家与土地关系的一种象征,他们本是同根生,却由于立场和认知的不同而在时代命运之中作出了完全不同的选择。从这对同构关系切入,便能够读懂作家周立波对清溪这片乡土甚至是更广袤的中国农村土地的真情——在深沉的爱的底色上浸染着同情、不解、尊重的复杂情感,他从未轻视过农民的选择,甚至在最难以理解的局面中也依然选择理解和支持农民的决定。在这种关系的刻画上,影片无疑是十分大胆的,直面描写堂哥为了拒绝入社而试图服用雷公藤自杀的段落。在此情境之下,周立波倾听了农民心声,向上级写信建议“合作化应遵循自愿原则,不可操之过急”,电影逻辑与现实逻辑完成了呼应(现实中周立波曾给刘少奇写信反映真实的农民心声),体现出他身为作家的良知与气度。
   在中国作家文本创作中,乡土书写是极为重要的部分,涌现出以周立波、赵树理等为代表的一批乡土书写见长的作家,他们最擅长的创作方式便是深入群众、深扎生活。创作者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真实的生活体验造就了鲜活的文字和影像。从这种创作思路上看,土地滋养的不仅仅是庄稼、农民,更滋养着作家与文统。周立波回到清溪村不仅仅是回到自己的故土家乡,更是回到自己的精神家园回溯创作源头,重新获得养分和力量。
   土地与农民之间
   有人将周立波的小说《山乡巨变》称之为《暴风骤雨》的续篇,《暴风骤雨》讲述的是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中农民获得土地后的兴奋喜悦,而《山乡巨变》聚焦的是20世纪50年代农村合作社运动,同样是写乡村和农民,但不同的是,土地的流向发生了两次完全不同的转变。电影《周立波回清溪》抓住了土地与农民这条线索,用周立波的眼睛为观众细细描摹出农民与土地之间深刻的依存关系。
   在中华文明发展演变过程中,土地是农民的生之所系,几千年的封建历史,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是社会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造就了农民对土地天然的渴望与依赖。《暴风骤雨》中东北农民分到土地时的激动喜悦之情根源在此,《山乡巨变》中周菊生(电影中角色为周松林)不愿意将土地交到合作社共同耕种的缘由也系于此。周立波在创作中抓住了土地与农民的关系,点滴刻画了农民在加入合作社过程中的心态转变,以群像式的村民为基础,勾勒不同人的不同选择与成长变化,最终呈现出农民齐心协力改造家乡实现山乡巨变的动人图景。影片从周立波动员村民加入合作社到他意识到应当给予农民选择的自由权,再到最后以农民间人性互助化解政策中不够柔性的部分,电影以周立波的视角完成了对土地与农民关系的理解与阐释,巧妙地避开了二元对立的站队式评判,而以充满人文精神的多元情怀兼容了不同村民的选择。这是影片创作者的智慧,也是对土地与农民关系的一次再思考。
   从电影到文旅的产业化创新之路
   从1961年的《暴风骤雨》到2024年的《周立波回清溪》,国产电影对同一个作家的不同作品、不同生活时期有了完全不同的呈现方式。在《周立波回清溪》中,我们看到一个鲜活而真实的作家周立波的形象,他行走于稻田和农民之间,与田间农活作伴,与书中人物共谈,作家与作品之间的界限被打破,它既是对周立波创作《山乡巨变》过程的再现,也是对小说《山乡巨变》的一次创造性改编。当影片最后一个镜头徐徐铺开,演员果靖霖走向挂有“周立波故居”的小院,影像真实与时代真实完成了一种跨场域互动,作家、作品、影像以清溪村为媒介,实现了跨越时空和介质的交融,呈现出一种崭新的电影创作风貌。
   如今的湖南省益阳市清溪村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文化名村,有极具建筑特色的当代作家签名版图书珍藏馆,也有充满童趣色彩的儿童文学清溪书屋,全村共有21个作家书屋。乡土文化和本土作家已然代替传统农业成为清溪村最大的生产力,本片的取景拍摄也成为未来清溪村文化发展中的又一个重要点缀。
   乡土、村民、作家、文旅,这些关乎过去与当下的重要文化记忆以电影为媒,连缀成祖国大地上最生动的话语,承托起新时代新文旅创造性改革和创新性发展的翅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周立波回清溪》抓住了作家与乡土、乡情,在祖国大地上抒写出动人的影像故事,也为作家传记片的产业化创新提供了新的思路。
   (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2022级博士生
(编辑:高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