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动画电影改编传统IP该如何“破劫而出”

——评动画电影《白蛇2：青蛇劫起》

动画电影《白蛇2：青蛇劫起》海报

　　近日，由追光动画制作的动画电影《白蛇2：青蛇劫起》正在热映，作为《白蛇：缘起》的续作，剧情承接前作，将故事设置在第一部白蛇与转世的许仙相遇之后，故事的主角却落在青蛇身上，讲述的是在白蛇被收押雷峰塔之后，小青反击法海失败而坠入修罗城，在其中经历种种波折，最终成功脱逃的故事。

　　如果说第一部《白蛇：缘起》化用了柳宗元《捕蛇者说》来铺陈小白与许宣的前世恩怨，还属于男女（人妖）情爱痴恋的再创作的范畴，那么第二部《青蛇劫起》则对传统白蛇传说进行了彻底的颠覆，以及世界观的重塑。影片中男主角许宣完全退隐，主题转向以青蛇为代表的现代女性觉醒之路以及青白二蛇的“姐妹情深”。

　　影片中，小青被困的修罗城是一个超脱时空的虚无之地，它由法海所创，无论是人、是鬼、是妖，无论来自哪个朝代，只要心有执念，便堕入此处。若想出城，或者甘心跳下无池，忘记一切，或者进入黑风洞历练，在洞中直面内心求而不得的痛楚，最后打破幻境，劫起之时渡如果桥而出。

　　修罗城的设定在一定程度上隐喻着这部作品想要传达的主题内核：修罗城也是以小青为代表的女性破茧而出的自我觉醒修炼之城。同第一部一样，续作中的小青仍是那个勇敢、坚定，为救姐姐不惜性命的倔强姑娘，影片通过她从慕强到自我强大的心路历程，展现了女性自我觉醒的力量。初入险象环生的修罗城，小青被强悍、能力颇强的司马官人所救，她认为这种能保护自己的男人必可一生所托，绝不会重蹈小白覆辙。谁知危机关头，他仍是舍下小青以求自保，小青终于意识到，不论男人能力强弱，都终究会背叛女性，于是她完全放弃依附强者的幻想，依靠自身力量，在和法海一次次的斗法中终于斗败法海，并最终推倒雷峰塔，完成了自身蜕变。

　　影片中小青的形象显然已经完全颠覆了传统白蛇传的内涵。其实小青从配角一步步被抬高为女主角，早在上世纪90年代的影视剧中已经发生，其中最深入人心、最经典的莫过于徐克改编自李碧华原创小说的电影《青蛇》（1993年），该片将小青从过往“辅助者”的禁锢中解放出来，为其赋予了人性中所独有的嫉妒、好奇与勇气等诸多层次，也为青蛇这一形象增添了更大的先锋性。比起传统故事中更具“神性化”的白蛇，小青这个形象因为空间更大、可塑性更强而被艺术创作者们不断发掘，不断带来新鲜的审美感受，这也印证了观众审美取向和价值观会随着时代变迁而发生改变。

　　此外，表现女性角色之间互相扶持、相依相携的“姐妹情深”，也是这部影片的重要内容。早在《白蛇1》中已经表现出青白二蛇之间深厚的姐妹之情，修炼孤寂，她们相伴百年早已超越了世俗情感，亦师亦友亦有情。在《青蛇劫起》中许宣完全退场，将小白的执念改为了青蛇，所以才一世世追寻。而小青的执念便是推倒雷峰塔，救出姐姐，二人炽烈浓厚的情感令人动容。影片中小白逃出雷峰塔后因执念过重而无法入轮回，也进入修罗城之中，但她却面目全非、丧失记忆，只得终日覆盖人皮面具。她虽无记忆，依然凭着本能屡次救下小青，渡如果桥之时，甘愿入轮回，只为能帮小青逃离这修罗城。小白虽形散，但魂未灭，以另一种身份陪伴小青应劫。

　　其实在国际影坛上，表现“姐妹情深”的女性主义色彩电影已经非常流行，比如2014年迪士尼推出的动画电影《冰雪奇缘》，一经上映风靡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影坛，深受观众推崇。而在国产电影中，表现这类作品则非常稀少，而国产动画片更是从未涉足，《青蛇劫起》属于首款，这种对传统IP的大胆改编观众是否接受，还在检验中。传统IP改编大体会在原有故事框架内进行符合现代话语的创新，但将性别偏转尚属首次，一味遵循原作，甚难出新，可一旦突破，边界又该如何掌握？《青蛇劫起》或许给IP改编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但如何处理原型同新人物的关系，建立二者的角色互信，仍是改编需要关注的问题。

　　《青蛇劫起》塑造的小青形象，显然更符合现代观众的审美趣味，和现代语境中女性追求精神自由的心理互文。近几年影视剧对“女性独立”“女性认同”等题材关注的趋势正在兴起，商业大片将“woman power”这个噱头利用得淋漓尽致，艺术电影也竭力开发女性“找寻自我”的主题。正如《青蛇劫起》中小青所经历的思想转变，她对于男性、对于权威甚至对于其他女性的看法都不再是传统价值观下的顺从、妥协与竞争，而转变为独立、反叛与自我确证，这样的转变迎合了现代女性的观影心理，也为今后女性形象的银幕写作提供了多重视野。

　　国产动画从本世纪以来，在改编本民族的文化遗产上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就，而追光动画近些年有计划成系统地对传统文化著名IP进行现代性的改编，力求将探索推向更远的边界，在国产动画电影中实属不易，也证明了他们着力于向成人动画发展的趋向。《青蛇劫起》首次令传统故事中的男主人公完全退场，将白蛇的执念改为小青，与其舍身坠入修罗城相呼应。可以说，执念已然内化为女性开启自我独立的精神探索之旅，具备了某种现代意义。然而，这一情感深沉而厚重，宏大主题仅靠技术甚难承载，最终仍需回归叙事及人物本身。如果说解构传统民间故事的意义在于重构，在于建构当下被消费主义裹挟环境中的当代神话，那么，神话再次进入现代语境之中，该以何种观念何种形式登场？寻找到其与现代之间的分寸感，才是如今国产动画电影想象力突围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