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尖之上,舞不尽的《红楼梦》

时间:2023年11月20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冉 丹

芭蕾舞剧《红楼梦》剧照 

  当镜花水月般的古典传奇《红楼梦》遇上芭蕾曼妙舒展的肢体语汇,这亦真亦幻的红楼胜景该是何样?今年,中央芭蕾舞团磨砺3年打造的原创芭蕾舞剧《红楼梦》在北京天桥剧场首演,水袖翻飞,足尖旋转,交响和鸣,揭开红楼一梦的神秘面纱。这部备受瞩目的芭蕾舞剧既饱含了主创团队对文学巨著的敬畏之心,又实现了东西方艺术融合的一次大胆探索。

  11月6日,巡演数月之后,在由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央芭蕾舞团主办,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红楼梦研究所承办,《艺术评论》编辑部协办的中央芭蕾舞团原创芭蕾舞剧《红楼梦》研讨会上,20余位来自舞蹈界、文学界、艺术评论界的专家学者以及主创团队,围绕剧作的创排理念、艺术表现、文化内涵等方面进行深入研讨,进一步完善该剧的艺术表达和文化表达,同时也为相关艺术评论和研究提供更为广阔的思路和视野。

  以舞入“梦”再攀文学高峰 

  该剧总编导佟睿睿曾坦言:“《红楼梦》是我一直放在心里,却始终不敢轻易触碰的选题……”其实,对于每个中国人来说,这部作者倾其所能“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旷世巨著,是根植在民族文化深处的典籍。也正因如此,解读“红楼”成为一个永恒的过程。

  故事开篇,贾宝玉独自踏上白茫茫一片的归隐之路,在无尽回望中,荣国府昔日的鼎盛、宝黛初见的美好、共读西厢的闲愁万种……一幕幕涌现。中国舞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罗斌认为,要演绎这样一部精神容量和哲学内涵无比丰厚的名著,最重要的是怎样以具有独创性和创新性的视角切入,而全剧聚焦于对“情”的深刻观照随之破题——“大旨谈情”打破了线性时间结构,将观众带入宝玉的心灵世界。一边是宝黛人间深切羁绊,另一边是“木石前盟”缠绵悱恻,交错中窥见大观园内众生演绎下的繁华与苍凉、痴情与哀婉、个体与群体、历史与命运,实现了舞蹈、音乐、舞美的统一与同一,继而完成了又一个版本的《红楼梦》表达。

  “芭蕾舞剧《红楼梦》从剧本设计、思想把握、音乐创作、舞蹈编排以及服饰呈现、舞台美术等方面,处处能见匠心巧思,可以说是对红学成果的一种运用。”北京曹雪芹学会秘书长位灵芝说:“我们都知道这样一句戏文‘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从前‘无故寻愁觅恨’的宝玉就是从这句戏文觉醒,开始了自我生命意义的追寻。巧妙的是,剧中也自这里而起,结束时又回归大荒山无稽崖,对‘顽石历劫’的深刻表现,非常好地点出曹雪芹原以《石头记》命名作品的设计理念,触及到了作者的真意。”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部《红楼梦》。放眼望去,戏剧、话剧、舞剧、电视剧等诠释“红楼”的艺术作品屡见不鲜,此次西方芭蕾艺术与中国古典文学结合的大胆尝试,再次激起观众对人间之情、生命之爱发出思索与追问。对于文学名著的改编,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所长孙伟科认为,以舞蹈展现大百科、日常生活化的内容不易,但在塑造人物、突出情感线索和情节发展的戏剧性上,芭蕾舞大有可为:“舞者对于《红楼梦》的诚与敬在舞台表现上充满张力、尽善尽美,宝黛初会、共读西厢、黛玉葬花、怡红夜宴、湘云醉卧、黛死钗嫁等经典段落在剧中都得以体现。我觉得在忠实于原著这一点上,这部剧为当代改编《红楼梦》作出了示范。”就此话题,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评论》执行主编王瑜瑜谈及创作时的两个要点:一是如何保持经典原著的艺术特质和文化品格,二是如何在特有艺术形式的规范和要求中寻找平衡进行创造。他认为,芭蕾舞剧《红楼梦》不仅仅是古今议题,还是中西议题,因此,可以将《红楼梦》作为一个古代经典在当代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典型案例进行探讨和研究。

  舞台上的大道至简 

  一块长12米、宽9米的巨大素墙悬置舞台,其间一个圆形孔洞像是通往另一世界或是红尘入口,旋转间交替着金红与纯白两种意境,以“大道至简”的舞台美学呈现出东方哲思与神韵。舞台前端红色细线方格将画面勾勒得仿佛古籍书页,其间以书法字体点缀着红楼诗句:“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观众仿佛穿透纸背,看到《红楼梦》原著中那洋洋百万言化成舞台上一幕幕动人舞蹈。

  正是这种幻化之间有与无、真与假、虚与实、色与空的情境,让中国文联舞蹈艺术中心常务副主任、《舞蹈》杂志执行副主编张萍记忆犹新,她认为,这部剧在形式创意和结构创意上能够彼此互生互化,达到高度同一性,有一个贯穿全局的策略,就是这个切割舞台的素墙,瞬间实现了舞台上的两个世界——现实的和超越的世界,抑或是“色”与“空”的世界,同时,灯光变幻下流动的纱幕叠加出更深的意味,不断引发观众去接近《红楼梦》最高的精神境界。

  舞台上的留白营造出空灵,贾宝玉的回溯视角饱含人生哲思,引出两个宝玉并线对视对话,像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点睛之笔,凸显叙事上的创新和探索。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所长宋宝珍用“犹如昙花一现的幻影,犹如纯洁之美的精灵”表达时空轮转的观感:“这种悲剧意韵同样源自舞美的意象化表达——没有直观地再现亭台楼阁,而是写意的、象征的,仅仅一个孔洞将‘上京’‘入园’‘出世’等串联,让人想到庭院深深的贾府的月洞门,又像是一面镜子,观照出虚和实、生和死、见内人和见外人,也看出了这部剧具有现代的文化立场和审美诉求的意识。”

  中国芭蕾的本土化探索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文学艺术的巅峰,芭蕾舞是西方古典艺术形式的巅峰,一动一静,一虚一实。如何将中国审美与西方芭蕾语汇结合,从而表达中国古典文学的意蕴、意趣,一直是困扰主创团队的难点,而破题关键就是融合创新舞蹈语汇。

  佟睿睿曾编创过《水月洛神》《点绛唇》《碧雨幽兰》《罗敷行》等作品,塑造过众多古典女性形象,此次芭蕾舞版的《红楼梦》吸收借鉴古典舞、戏曲元素,中国古典舞流动中的美、过程中的美、一抹回味隽永的美,与芭蕾直给的美、直立向上的美形成互补。“没有直观的语言和文字,在不改变芭蕾舞的基本格局下,舞者用含有充沛情绪张力的肢体语言演绎了桌上戏、榻上戏等众多关键情节。作为芭蕾舞剧,融入民族舞和古典舞的语汇,是在走一条守正创新的路。”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长宋小明表示,在看完该剧后有三个没想到:一是剧本对人物的抽离,二是在芭蕾舞剧中对古典舞、民族舞等语汇的融合,三是舞美上的极简主义。他认为芭蕾舞剧《红楼梦》并不是古典作品,而是带有现当代的解读。“这个简约版的《红楼梦》,或者可以说是‘青春红楼’,更适于当代年轻人细细品读。”宋小明说。

  在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原副所长江东看来,芭蕾舞剧《红楼梦》已经迈出了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一步,把西方艺术融入到中国的思想情感中而不露声色,既立足当代,讲究现代性、创新性的价值,同时也在吸纳姊妹艺术、民族艺术的表现优势,这种勇气和魄力已经值得敬佩。从当年的《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到今天的《红楼梦》,中国芭蕾舞在中国舞坛创作上是最活跃的因子,我们为什么要做芭蕾舞?因为中国芭蕾的理想也如《红楼梦》一样永恒,值得今天的芭蕾舞人继续思考,也终会呈现芭蕾与文学殊途同归的意境与美。

(编辑:简宇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