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民族歌舞剧《郑律成》观后

时间:2022年12月23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于平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原创民族歌舞剧《郑律成》观后


  12月18日、19日两天,由中央歌剧院歌剧团、合唱团、交响乐团、舞台美术设计中心和延边大学艺术学院联合演出的原创民族歌舞剧《郑律成》在北京中央歌剧院剧场倾情上演。“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高昂、铿锵的旋律激扬而起——乐音中,流动的曲谱在天幕上奔涌,跳荡的音符在“曲谱”上升腾;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时期的八路军将士在舞台上挺进,从不畏惧的神态、绝不屈服的意志、英勇战斗的气势……原创民族歌舞剧《郑律成》在弥漫硝烟中、在浩然正气中、在血色晨曦中扑向观众的眼帘……

  一、一部“坚定历史自信,增强历史主动”的民族歌舞剧

  提起郑律成,我们都知道他是中国现代革命史上继聂耳、冼星海之后又一位杰出的作曲家,一位中国革命音乐事业的开拓者,被誉为“军歌之父”。这个“军歌之父”当然是指他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的曲作者。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由《八路军进行曲》更名而来,这让我们联想起由聂耳作曲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最初是《义勇军进行曲》。《八路军进行曲》是《八路军大合唱》中的一首歌曲,这个由郑律成完成于1939年的“大合唱”,又会让我们联想起这一时期由冼星海作曲的《黄河大合唱》。我们的舞剧创作中,早在1999年就由广州市歌舞团创演了《星海·黄河》(文祯亚编导),通过《苦难》《抗争》《迸发》《诞生》四幕戏,表现了冼星海通过《黄河大合唱》的创作,讴歌“中华民族是值得永远称颂的伟大的民族”。而在2005年由云南省玉溪市创演的《聂耳》(钱东凡编导),则通过《抉择》《求索》《奋起》《永生》四幕戏,表现了聂耳通过《义勇军进行曲》的创作,由一名热爱音乐的进步青年成长为一名革命音乐家的人生历程。

  今天,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民族歌舞剧《郑律成》,由延边大学为出品单位,联合出品单位有吉林省文化和旅游厅、吉林省教育厅、共青团吉林省委员会、中央歌剧院。担任该剧艺术总监的崔玉花,是延边大学艺术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郑律成研究中心主任。她不仅主编了《郑律成全集》,还策划了《歌声中的历史——郑律成作品音乐会》。在她的统筹、协调下,由禹永一担任作曲、张吉义担任编剧、向开明担任导演、马学峰担任执行导演的创作团队隆重推出了民族歌舞剧《郑律成》。该剧以1933年郑律成投身中国革命为起点,以《延安颂》《八路军进行曲》的诞生及其激励广大军民为民族独立而前赴后继、勇往直前的浴血奋斗为背景,通过四幕十一场的歌舞剧形式,艺术地再现了郑律成在延安时期的生活、工作、战斗、爱情及音乐创作历程,深刻地表现了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郑律成经过血与火的考验,由一名热血青年成长为一名革命艺术家的人生历程。郑律成的人生历程,离不开“延安精神”的滋润和养育;创作者对于郑律成成长经历的写照,在更深层面上体现的是对“延安精神”的讴歌和传承——我们将铭记习近平总书记在瞻仰延安革命纪念地时所强调的:“要弘扬伟大建党精神,弘扬延安精神,坚定历史自信,增强历史主动,发扬斗争精神,为实现党的二十大提出的目标任务而团结奋斗。”

  二、将郑律成的人生追求和革命实践聚焦于“延安精神”

  “延安精神”体现着老一辈革命家和共产党人留下的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我们的艺术表现,则要把这种精神还原为生动、具体的形象,还原为有血有肉、有情有思、有胆有识的“生命形式”。民族歌舞剧《郑律成》就是以“军歌之父”郑律成的人生追求和革命实践为原型创造的一种“生命形式”,就是在他人生际遇和浴血奋斗的事象结构中创造的一种“生命形式”。民族歌舞剧《郑律成》对于郑律成“生命形式”的言说是从他告别故乡、投身抗战启程的:在日本军机呼啸掠过的故乡光州杨林洞,山间的坡地上坐着刚刚成年的郑律成,弹拨着哥哥留下的曼陀铃,倾诉着自己的心声。从序幕坚定挺进的《八路军进行曲》,闪回到将要告别故乡的倾诉,歌舞剧亮相了郑律成“生命形式”的第一帧“定格”。在曼陀铃的弹拨中,“别了,故乡”的歌唱深情却又果决地拨动了观众的心弦:“别了,故乡!我亲爱的故乡。今天,我离你而去,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要去点燃光明的火种,把眼前这个世界烧光!杨林洞的木槿花呀,让我再看看你那熟悉的脸庞;杨林川的流水呀,让我再听听你那美妙的歌唱。啊,故乡,无论我走到哪里,也不会把你遗忘。”从序幕激昂的“进行曲”到这幕戏青年郑律成深情的“咏叹调”,演唱风格的鲜明对比似乎在让观众静下心来去追随郑律成的青春憧憬……郑律成在倾听杨林川流水的歌唱,我们则在倾听郑律成励志的倾诉——舞台上先是在下场门前区,继而是弥漫整个舞台的“芦苇舞”,映衬着在上场门一侧的郑律成;这支婉曲悠扬的女子群舞既是杨林川情境的写照,也是青年郑律成心境的外化……

  母亲呼唤着律成的乳名“富恩”来到他身旁。律成请妈妈“原谅我这个不能尽孝的儿郎”,母亲则嘱咐“你不要牵挂不要忧伤”;律成担心母亲“今后的日子……多么孤寂多么凄凉”,母亲则坦言“有希望的日子再苦也欢畅”……一段母子惜别的二重唱,在另一支群舞气韵生动的氛围营造中,点出了共同的盼念——盼青年律成“做一个威武不屈的朝鲜儿郎”!与律成从釜山到上海同行的有成浩等一众青年,舞台暗转后切换到上海的街景——配合着视频“老照片”的变幻,是舞台上用块状墙体的移动来切割、重组空间;一组特征明显的“暗探舞”似乎比任何其他手段都恰到好处地点明了彼时上海的“白色恐怖”……“要去点燃光明的火种”的郑律成,在杜枚的帮助下来到了从事进步文化活动的“五月文艺社”沙龙……被称为《告别故乡,投身抗战》的第一幕由两场戏构成:前一场叫《告别故乡》,眼前叫《寻梦上海》的这一场,体现出编剧对现实时空的整合——时间是1933年5月至1937年9月,而这四年多的时间内郑律成奔波于南京、上海之间,一边学习音乐(钢琴、小提琴、声乐),一边从事进步文化活动,直至1937年10月到达延安进入“陕北公学”学习。作为一部民族歌舞剧,这场戏的组织是有很大难度的。根据“从高潮看统一性”的戏剧创编原则,此后一同出现在延安的杜枚、成浩是不可或缺的人物;而从郑律成的艺术追求和艺术成就来看,他这一时期与冼星海的相识就至关重要。在通过自己姐姐春恩介绍与星海相识后,郑律成向星海一曲“宣叙调”的陈述成为这一场的核心唱段:从“美丽的阿里郎”到“流浪的阿里郎”,那“三千里江山已举目难忘……夜夜梦里走过他的山岗”。正是这段真诚而又明志的“宣叙”,引出了冼星海与郑律成的二重唱:“让我们的歌化着士兵的子弹,射进敌人罪恶的胸膛;让我们的歌化着复仇的烈火,从东北华北烧红四方……让我们的歌化着雷鸣电光,撕破天空黑暗的幔障;让我们的歌化着怒吼的江河,去唤起民族磅礴的力量。向着自由、向着光明、向着民族独立解放,一起去迎接新世界的太阳!”这之后由杜枚告知律成,他去延安的愿望实现了!虽然星海在这部民族歌舞剧中的戏份并不多,但这支明显由星海起着引导者作用的“二重唱”却无疑是剧中重量级的歌唱之一——比较一下前一场律成与母亲的“二重唱”,就可以看到律成的人生境界已从“做一个威武不屈的朝鲜儿郎”升华为“去唤起民众磅礴的力量”了!

  三、《延安颂》可以说是民族歌舞剧《郑律成》的一个缩影

  民族歌舞剧《郑律成》的第二幕称为《奔赴延安,激流放歌》,这一幕的两场戏分别是《汇入激流》和《延安颂》。对于革命圣地延安的情境渲染,舞蹈觅到了它的“用舞之地”:巍峨的宝塔山下,挑粮担菜的男子群舞“之”字形行进尽显着爽性与欢畅……前区“簸谷”、后区“纺纱”的女子群舞在动静相衬中流淌出活泼与欣喜……挥舞镢头的“开荒”之舞洋溢着生机与活力……久久盼念投身革命圣地的郑律成,面对宝塔山抒发出他心底的“咏叹”:“穿过了江南迷雾茫茫,越过了秦川关山苍苍;三千里飞渡,长空雁叫;四万万圣地,心驰神往。啊,延安,我来了,你这颗照耀中国的红星!啊,延安,我来了,我深情向往的地方!亲亲的黄土地哟,请你收下我,我本是农家的孩子农民的儿郎;清清的延河水,请你收下我,我多想在你的波浪里自由流淌;红红的山丹丹花,让我摘一朵,从此后这里就是我的第二故乡;古老的信天游哟,教我和一曲,让我在你的故事里分享荣光……”郑律成选择了延安,而毫无疑问的是,也正是延安成就了郑律成的事业与爱情……暗转后,场景从宝塔山切换到延河旁,一群“抗大”女生在河边充满朝气、洋溢青春地“洗床单”,从陕北秧歌动律点化而来的舞步展现出“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心境……在这里,郑律成再次幸会了此前帮助自己加入“五月文艺社”并通知自己前往延安的杜枚,原来她早已是中共党员并且是延安“鲁艺”音乐系教师。当然,就剧情的结构而言,郑律成与杜枚的“再次幸会”,是幸会了与杜枚一起到来的莫耶和丁雪松——莫耶的出现,当然是为了铺垫郑律成革命音乐事业的小高潮《延安颂》;而丁雪松的出现,则仿佛让这部民族歌舞剧开始进入它的“主部”,进入到男、女首席相遇相知、相爱相恋、相扶相帮的无悔人生……

  我们终于看到了杜枚在这部歌舞剧中的意义。她之所以成为郑律成、丁雪松之外的第三号角色,正在于她是编剧结构剧情的“牵线搭桥”人。短暂地相遇莫耶、丁雪松后,一同离开故土、投奔异域的成浩前来道别,告知自己要东渡黄河、奔赴前线——这是编剧为戏剧高潮埋下的一根伏线,两人一曲《待他日胜利还乡》的二重唱让观众心系着这一“期待”……待到舞台后区高坡两端分别出现郑律成和莫耶,这一幕进入第二场《延安颂》。莫耶在高坡的一端有些陶醉地朗诵着自己的诗稿:“夕阳照耀着山头的塔影,月色辉映着河边的流萤……”在高坡另一端悄然静听的郑律成,情不自禁地手挥着节拍,似已然有旋律在胸中回荡……他迫不及待地从莫耶手中夺过诗稿,急切的心情使他也陶醉在自己按捺不住的旋律流淌中

  ……场景顺理成章地切换到延安中央大礼堂《延安颂》的正式演出现场,在这段我们通常称为“戏中戏”的场景中,演唱围绕领唱、合唱形式进行配器和艺术处理;歌曲的作曲郑律成自己担任领唱,合唱队则在流动中层层叠入,舞台构图因和谐统一而庄严辉煌:“……春风吹遍了坦平的原野,群山结成了坚固的围屏。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到处传遍了抗战的歌声。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热血在你心中奔腾。千万颗青年的心,埋藏着对敌人的仇恨,在山野田间长长的行列,结成了坚固的阵线……”熟悉音乐的朋友都知道,《延安颂》采用的是抒情、浪漫的大调式七声音阶,既抒情浪漫又激情豪迈。旋律借鉴了欧洲抒情性的音乐风格,也吸收了朝鲜民族的音调;乐句对称方整,节奏宽广自由……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延安颂》的音乐风格不仅与民族歌舞剧《郑律成》的总体风格高度默契,甚至可以说是该剧的一个缩影——它洋溢着自信、主动的青春热情,传递出一代热血青年抗战到底的使命感和责任心!

  四、从“醉了一个人的芳心”到“心中有爱自芬芳”

  我们说,《延安颂》是民族歌舞剧《郑律成》的一个缩影,其实意味着民族歌舞剧《郑律成》以《延安颂》为内核,而这个内核便是艺术化的“延安精神”。《延安颂》演出结束时,杜枚带着几位同志上前祝贺——有词作者莫耶,有“一回生、二回熟”的丁雪松;当然,还有慨叹“是音乐为莫耶的诗插上飞翔的翅膀”的作家公木。丁雪松在祝贺的同时,主动邀请郑律成到“抗大”女生大队教歌,得到允诺的丁雪松在静谧的月夜袒露了自己的心扉:“……他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他的爱是那样纯粹那样真诚;他虽然没有一句表白,却让我看见了一颗金子般的心。他远离家乡来到中国,为民族解放寻求光明;他怀抱理想奔赴延安,好一个血性男儿一腔豪情。今夜我的心已被他的歌声俘去……”这是女主丁雪松登台亮相后的第一曲“咏叹”,而这曲“咏叹”中通篇宣叙着对郑律成的心仪!应该说,第二幕这个祝贺《延安颂》演出成功的结尾,才真正是郑律成向更高人生历程攀升的台阶——公木的出现,是继同乡成浩之后埋下的另一根伏线,因为在该剧中他们都关联着“军歌”的诞生;而另一个人生历程的攀升开始,就是丁雪松在一曲“咏叹”中宣叙的内心独白。于是,该剧便紧扣丁雪松的“内心独白”开启了第三幕《延水情长,跨国绝恋》。

  这一幕的第一场就叫《延水情长》。从该剧场景的设置着眼,这一场是丁雪松的主场——她正带着女生队操练。套着羊皮坎肩的女兵们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英姿飒爽、战歌嘹亮……当然,就“歌舞剧”的表现模态而言,这支令人心旷神怡、荡气回肠的“歌舞”是为了“剧”的展开:郑律成的到来,让女兵们从“雪里梅花我最美”的“自夸”,转向了对《延安颂》、更是对郑律成的“溢美”——“你的歌,旋律是那么好听;你的歌,曲调是那样深情……像春风漫过田野,像河水漾开波纹;像一杯爱情的美酒,醉了一个人的芳心……”听起来是女兵们的合唱,唱的却是丁雪松的心语,而郑律成当然也从“雪里梅花”听出了“雪里青松”(丁雪松)的意思……女兵们的离场,像是结束了一段丁雪松对郑律成的表白——从上一幕丁雪松“咏叹”中宣叙的“内心独白”,到这一幕借女兵合唱转述的“当面表白”,应该说该剧找到了绝佳的表现手段,是一个既符合歌舞剧“本体”又贴切剧中人“性格”的手段。现在该轮到郑律成向丁雪松表白了,他则巧借回答“为什么能写出《延安颂》这么美妙动听的旋律”,唱出发自内心的“咏叹”——《因为爱》:“苦苦的追寻,久久的徘徊,一颗漂泊的心在这里,找到望他所归,爱他所爱。曾经的风雪,冥冥的期待,一颗明亮的星照亮了脚下路,为谁而去,为谁而来。这爱,是耸立在心中的高山;这爱,是激荡在心中的海;这爱,是儿子唱给母亲的心曲,是浪花汇入江河的表白。伟大的中国共产党,让我看见了黎明的曙光,光明的未来!”虽然答的是“写歌”,丁雪松当然听得懂这“浪花汇入江河的表白”;她似乎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对郑律成讲述了一个陕北安塞妹子送情郎参加八路军的故事:“歌舞剧”用双人舞演述了这个故事……渐渐地,一对“妹子送情郎”的双人舞发展成多对情侣的“陕北大秧歌” ……渐渐地,丁雪松、郑律成也融入了“妹子送情郎”的对唱——也就是说,两人都情不自禁沉浸在故事的情境中:“……岭上花开朵朵红,心中有爱自芬芳……”

  五、军歌是战士的生命血写的歌

  在上一场的结尾,是丁雪松被通知停止与郑律成的交往,因为郑律成有所谓“历史嫌疑”而被“停止党内生活”。因此,这一幕的第二场《跨国之恋》主要表现的是郑律成对党的坚定信念,同时也表现丁雪松对郑律成政治品格的清醒认知。这一场仍然是丁雪松的主场,是她一曲“咏叹调”和一曲“宣叙调”构成的“表演主场”。她先是不解“停止与郑律成的交往”而“咏叹”:“三年来相识相知互诉衷肠,他的心就像他的歌一样。为抗日求解放他来到中国,父兄仇家国恨他意志刚强。他一腔热血奋发向上,党旗下举起手誓言铿锵。若没有这样的崇高信仰,怎能够情系边区感动四方。怀疑、猜测岂能冤枉好人,亲者痛仇者快决不是党的主张。我相信我的眼睛不会看错,他是一个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热血儿郎!”当听到郑律成怕连累自己而提出分手,丁雪松在“宣叙”中坦陈:“那一年你我知遇在宝塔山下,我与你相见恨晚志同道合。多少回畅谈人生牵手晚霞,多少回憧憬胜利漫步月色。今见你心情沉重我心痛彻,恨不能替你分忧为你解脱……爱多深,情几何?你去问宝塔,去问延河!心为谁痛,痛与谁说?你去问流云,去问日月!分手?你去问问你写的歌!”作为爱情的升华和剧情的推进,这曲“宣叙调”发挥了关键作用——吃了定心丸的郑律成邀约公木投入了《八路军大合唱》的创作!

  第四幕《浴火太行,热血旋律》帷幕开启。《军歌诞生》《战地怒火》《热血》三场戏构成的这一幕显然在以更紧凑的节奏将该剧推向高潮。开场的是郑律成、公木的二重唱:“到前线去,到前线去,别忘了我们是战士!前线在流血,士兵在流血,我们必须和他们战斗在一起!到前线去,到前线去,别忘了我们的阵地!困兽在挣扎,决战在逼近,我们要去接受战火的洗礼!”我们注意到,在郑律成人生历程中对其产生重要影响的人物,除与之同为首席的丁雪松和在人物间牵线搭桥的杜枚外,都有一段精心设计的“二重唱”:从母亲与郑律成的《做一个威武不屈的朝鲜儿郎》、冼星海与郑律成的《同仇敌忾》、成浩与郑律成的《待他日胜利还乡》到公木与郑律成的《到前线去》(《延安颂》则通过莫耶的朗诵和郑律成的领唱建立起二人的关联);这些“二重唱”不仅逐层强化着郑律成的性格塑造,而且建构了一种极具形式感的“生命形式”。《军歌诞生》这场戏,其实是以八路军战士奔赴前线的行军舞蹈作为形象画面来设计的。这个“行军舞”既是郑律成、公木“二重唱”的情境呈现,也是“军歌诞生”的灵感源泉。像是这一幕的一支“序曲”,“二重唱”后迅速切换到第二场《战地怒火》:这是在一场惨烈的遭遇战后,郑律成、公木与战士们依偎在寒气逼人的山坡上,一支男声无伴奏合唱从死一般沉寂的战地升腾而起:“寒星点点,落木萧萧,月亮何时躲进了山坳。是硝烟遮住了它的美丽,还是枪声把它的宁静打扰。兄弟们快把胸膛贴紧,别让寒风把温暖吹跑。战斗还会随时打响,仇恨的子弹等待着强盗……兄弟们!这是最后的决战,别让敌人趁夜暗潜逃。待到号手唤醒了黎明,让胜利和太阳一起微笑……”应该说,作为全剧高潮前的铺垫,这支“无伴奏合唱”既符合气氛状态也符合事象逻辑;更值得关注的是,编剧在此基础上进行了铺垫、再铺垫:先是郑律成在决战前的睡梦中与母亲的对唱,希望相见时“听妈妈再唱阿里郎”;接着是战斗打响后,公木从前线背回垂危的成浩,郑律成悲怆地咏叹:“……啊,太行山,请你记住他,他将化作你的山脉融进你的巍峨;啊,黄河水,请你接纳他,他将化作你奔腾不息的浪花……”紧接着便是战士们义愤填膺的合唱:“战士的愤怒是燃烧的火,战士的沉默是咆哮的河,战士的身躯是不屈的山脉,战士的生命是血写的歌!”

  六、民族歌舞剧《郑律成》的艺术魅力和成功奥秘

  第四幕的第三场《热血》,是距上一场的两个秋天之后。回到延安的郑律成和公木,与前来迎接的杜枚、莫耶、丁雪松会合……背景音乐是八路军将士多声部合唱叠进——向前!向前!向前!……由郑律成、公木的重唱与合唱组成的一曲《热血》,推出了这部民族歌舞剧的主题:“回荡在燃烧的原野,奔腾在怒吼的江河,飘飞在呼啸的旗帜上,鼓荡在每个人的心窝。向前!向前!向前!这歌声是热血!热血!……行进在钢铁的队列,穿越在烽火的岁月,吹响在黎明的号角里,自豪在我们亲爱的祖国。向前!向前!向前!我们从来也没有停歇……”虽然全剧还有尾声《向着太阳》,但其实那曲燃烧、奔腾、怒吼、飘飞、呼啸、鼓荡……的《热血》,已经让观众心潮澎湃,已经让剧场激情鼎沸……在澎湃的心潮和鼎沸的激情中,背景出现大阅兵的场面,叠印的字幕显示:“1988年,时任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同志签署命令,将《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原《八路军进行曲》,编者注)正式定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我们当然还知道, 2009年,郑律成被中宣部、中组部等11个部门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

  可以说,《郑律成》是近年来不可多得的一部民族歌舞剧佳作,它至少在以下几个方面显示出艺术魅力和成功奥秘:首先,包括民族歌舞剧在内的各类舞台剧,第一要义是表现人、表现具有鲜明性格的人,特别是要表现人的性格成长,或者说是表现在成长中人格境界不断提升的人。郑律成的人生历程,显示出他就是这样一位值得我们艺术家去表现、去塑造的艺术典型。其次,作为一个艺术典型,其意义不仅在于关联着某些影响深远的历史事象,更在于能聚焦于某种具有时代价值的历史精神——郑律成的人生追求和革命实践既关联着“军歌诞生”又聚焦于“延安精神”,是一个具有很强现实意义的艺术典型。第三,要在表现和塑造艺术典型的同时,创造好“民族歌舞剧”特定模态的“生命形式”。民族歌舞剧《郑律成》,从作曲和编剧来看总体上趋近于“歌剧”。称为“民族歌舞剧”并非是简单增加了某些舞蹈场面,而是在用舞蹈营造氛围和外化心境的同时,避免了既往歌剧形象塑造中偏离日常生活形态的音乐语言和贴近日常生活形态的动作语言两者的不协调状态。这使得民族歌舞剧《郑律成》成为一个表意风格统一、构成模态有机的“生命形式”。第四,由于民族歌舞剧的特定模态,也要考虑通过主要人物的性格成长来结构好人物关系,要考虑将人物关系及其特定歌唱方式的运用建立独有的“形式感” ——前述该剧中相关人物与男首席的“二重唱”就是如此。第五,作为一个以作曲家形象名世的艺术典型,民族歌舞剧还应处理好剧中歌曲写作与其传世之作如《延安颂》、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等的关系。应当说,该剧以较多的“咏叹调”塑造人物,与《延安颂》这种“颂歌”的抒情音调和恢宏气势就十分默契。当然,民族歌舞剧《郑律成》的艺术魅力与成功奥秘,与郑律成的扮演者李爽、丁雪松的扮演者秦侃茹和郭橙橙出色的演唱和表演分不开,这也是不言而喻的了。

  (作者系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顾问、北京市文联特约评论家。本文配图为民族歌舞剧《郑律成》剧照,延边大学艺术学院提供)

(编辑:张金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