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市场在这个庚子年间表现出了足够的韧性和承压性。随着西泠印社、中国嘉德、北京荣宝、北京永乐等近20家艺术品拍卖公司在8月相继落槌，2020中国艺术品春季拍卖会也交出了答卷：拍品总量缩减、亿元明星拍品减少，但特殊时期的艺术市场依然危中有“机”，本土艺术品市场亮点频现，藏家对艺术品的需求仍旧旺盛，全新的线上拍卖模式为买家提振了信心。　　

　　6月29日晚，纽约苏富比“印象派和现当代艺术专拍”上，史无前例地采用了“全球视频连线+电话报价+网络出价”的方式进行竞拍。图为拍卖师奥利沃·巴克如指挥家般对着八块屏幕阅读报价。

　　拍品小而精 

　　内地春拍回归本土市场 

　　这是一次几乎完全属于中国本土市场的拍卖季。

　　受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我国内地的春拍从拍品征集阶段即面临极大困境：一方面，拍卖公司无法在全球范围内征集拍品，文物艺术品海外回流面临巨大阻力。因此，根植本土、挖掘本土宝藏的“内循环”便成为拍卖业的现实需求；另一方面，疫情迫使拍卖公司不能再以传统的方式举办线下征集、预展、拍卖等系列活动，只能将部分业务转至线上。这也使得文物艺术品拍卖所具有的“见物见人”、节奏感强、场景体验等特点不能尽现，买家失去了在线下预展、巡展中观摩拍品的机会，直观感受大打折扣。但令人欣喜的是，在各种不可抗力因素的影响下，各拍卖公司仍然各有策略和亮点，并取得可喜成绩。

　　压缩拍品体量，走“小而精”路线是诸多拍卖行的选择。北京诚轩拍卖董事长左京华坦言，疫情让拍品的征集“难上加难”，一方面征集时间紧张，另一方面许多已征集到的拍品因跨地域流动困难无法上拍，图录制作也受到影响。“本季各拍品板块，书画拍品数量缩减了10%；钱币类拍品也减少了，但拍品档次有所提升。”左京华说，减量提质为诚轩此季春拍奠定了信心。

　　作为极具规模和专业实力的艺术品拍卖公司，中国嘉德常常被认为是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的风向标。“本土化”成为嘉德此季拍卖的一大特色，其31个专场4500余件拍品，总成交率达83%，总成交额达15.89亿元，可谓“春意盎然”。吴冠中、靳尚谊、陈逸飞、周春芽等本土艺术家作品得到了市场的良好反馈，尤其周春芽一幅《春天来了》，以900万元起拍，竞价很快升至4000万元、5000万元……最终，以7500万元落槌，加佣金以8625万元成交，创下纪录，已与国际一线在世艺术家不相上下。北京永乐则在当代艺术领域发力，在为期两天的拍卖中，8.16亿元的总成交额几乎半数来自现当代艺术部分，并以本土艺术家为主。其中曾梵志《面具系列1996 No.6》拍出1.61亿元，刷新了中国当代艺术的成交纪录。

　　一直专注文人收藏，注重拍卖品牌背后文脉传承和金石韵味的西泠拍卖，此次“轮执”国内艺术品春拍开局。10件拍品过千万元成交，三场白手套，10.99亿元的总成交额，被业界感叹：“稳了！”从王翚珍贵册页20余项出版著录的查证，到乾嘉以降明忠烈尺牍收藏之风及集藏刻帖源流精考，从林风眠早期创作风格的厘定比对，到黄小松刻印所对应的故宫旧藏信札重印蜕的发现……西泠拍卖的成绩再次证明，持续深耕、坚持学术引领是拍卖企业最关键的价值链环节。“让更多人不仅仅关注拍卖价格的数字，而是关注价格背后艺术的本真，这才是艺术市场合理的、正向的运作机制。”西泠印社拍卖有限公司总经理陆镜认为，艺术品拍卖不应只局限在竞买过程中，更重要的是正在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

　　理性也是今年拍场的一大特色，这不仅体现在拍品的价格上，也体现在藏家的谨慎上。“买家竞价速度较往年慢了很多。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投资收藏正逐渐回归理性，外界因素对艺术品价格的影响弱化了。藏家或爱好者开始将注意力更多放在艺术本身。”北京“行”空间艺术总监曲晓丽说。

　　创新拍卖场景 

　　吸引藏家在线发力 

　　线上、线下同步竞拍，相互借力发力，是此季春拍的另一显著特点。

　　北京时间6月30日, 拥有276年历史的苏富比在“云端”串联起纽约、伦敦、香港3个拍场，收获3.63亿美元。同时面对8块大屏幕阅读报价的苏富比欧洲区主席、拍卖官奥利沃·巴克说：“站在拍卖台上，感觉有如置身电影场景之中。”当天，纽约苏富比在其印象派&现代艺术、当代艺术及金妮·威廉斯珍藏三个专场拍卖中，首次采用了“全球视频连线+电话报价+网络及书面竞标”的方式竞拍并大获全胜，其线上销售总额与去年同期相比增长976%。这一史无前例的操作尽管称不上科技含量十足，但它重塑了拍卖的流程，昭示了拍卖模式的新开端。随后的7月10日，拍卖业另一巨头佳士得也带来了更具形式感的“ONE：现当代全球联合夜拍”。它利用网络直播，史无前例地将香港、巴黎、伦敦、纽约不同时区的四大重要拍场置入同一时段内进行接力拍卖，这也是佳士得254年历史上首次联动全球4座城市。4.21亿美元的成交纪录不仅刷新了拍卖史，这一极具创新性与实验性的云操作，也因精彩有趣且“超长待机7小时”，被业界戏称为“艺术界春晚”。在佳士得中国区总经理胡伟爔看来，此场“夜拍”完美展现了艺术品拍卖科技创新化、现当代艺术品收藏全球化、专家团队支撑以及拍卖官集中发力的新时期特点。而佳士得行政总裁施俊安也表示：“这种混合形式的概念拍卖是调整创新的一种方式。”

　　其实，线上、线下同步竞拍在艺术品拍卖领域已存在良久，但真正把一些超级买家吸引进来参与，并深度使用交易直播，直到今年方才实现。据伦敦艺术市场分析公司Art Tactic在今年7月发布的《2020年上半年全球拍卖回顾》报告显示，今年上半年全球艺术品拍卖销售总额同比减少49%，但网络拍卖总交易额却以近500%的惊人速度增长。

　　与全球趋势一致，中国线上拍卖同样蓬勃发展，参与人数及成交额均创历史新高。4月以来，中国嘉德、北京保利、广东崇正等各大拍卖行试水“云拍”，零底价起拍、接力拍卖、自动加价等新形式层出不穷，尤其还将直播带货融入其中，带动公司业务主管、外聘专家或画家亲属，为买家们直播讲解上拍作品。比如上海嘉禾公司在网拍刘海粟、程十发、谢稚柳等名家作品期间，请来了艺术家的子女、徒弟通过直播讲解作品，从而为拍卖顺利成交提供了良好的支撑。这种方式不仅为网拍带来了新鲜感和活力，也增加了作品的可信度。5月，中国嘉德创下网拍单场成交额3373.64万元新高——在去年，其最好的线上拍卖成绩是1168.2万元。而在此次春拍中，中国嘉德的网络竞投出价更为踊跃，成交额近1.35亿元，成交件数超过总拍品的30%。

　　“中国大陆地区的拍卖行在快速行军。在2020年以前，仅有西泠拍卖、中国嘉德、北京匡时等少数艺术品拍卖公司建立了自己的网拍系统，但2020年春节过后至今，已经有100多家公司开通了自己的在线拍卖系统，并建立了常态化的在线拍卖机制，如日拍、周拍、月拍等。”据在艺App创始人兼CEO谢晓冬介绍，除在线竞价的基本功能外，拍卖行也在深度探索在线交易的规律和法则，如实名认证、拍卖预出价、直播间竞投等各种新的网络功能。

　　信任仍是交易基础 

　　艺术品品质是拍卖核心 

　　作为线下拍卖的重要补充形式，线上交易虽在今年大放异彩，但其未来能否在整个拍卖领域中大面积推广，其成效如何，能否撑起线下拍卖失落的“半边天”仍是问号。

　　对拍卖行业而言，跃身线上市场开拓，无疑为摆脱线下操作的现实困局增添了信心。文物艺术品拍卖虽然属于小众、传统行业，且有明显的门槛，但随着科技化、互联网化的快速发展，布局线上交易平台已成为企业降低运营风险的出路之一。然而，长久并且深入地发展“云拍卖”，关键的门槛并不在于新技术，而在于拍卖企业能否建立起客户对线上平台的信任。艺术品具有“不见实物难出价”的独特属性，其质感难以通过图片、视频等形式完全体现，而且拍品存在的瑕疵如果未经藏家现场确认，也容易引起纠纷。这也是为什么网拍往往百元起拍、甚至零底价起拍和最高十几万元封顶的原因，如果藏品报价动辄上万元，却无法到现场品评把玩，藏家总是难以下手。

　　“由于无法像线下那样充分展示拍品的许多细节，需要上手审鉴的中高价位文物艺术品一直被认为是网拍难以逾越的坎儿。多年来，网络拍卖大多以中低价位的当代艺术品与工艺品为主。今年在大家的努力下，通过提升拍品品质、专家直播讲解拍品、线下辅助预展等手段，内地网拍出现了不少单价上百万元的业绩。”中央财经大学拍卖研究中心研究员季涛说，网络拍卖作为疫情“冰封”线下拍卖危机的解决方案，显示出别样的活力，也解决了部分拍卖企业的运转成本，但仍不具备长期支撑整个市场的条件。

　　“线上交易只是拍卖形式的改变。文物艺术品拍卖重视的是服务，它是拍卖企业通过知识和信誉搭建在藏家、买家和艺术品之间的桥梁。”中国嘉德董事总裁胡妍妍说，“艺术品的品质是拍卖的核心关键，一家合格的拍卖公司要能够从学术上找到论证、从鉴定上辨别真伪、从市场价值上做出判断。受疫情影响，拍卖跟互联网进行了一次拥抱，但是拍卖也不能完全抛弃传统的形式。”

　　对于如何规避网拍风险，季涛建议，规范、自律、专业是品牌建设的关键所在，网拍经营者对拍品的选择应尽量避开难于鉴定、容易引起争议的古董艺术品，并创造网上拍卖线下辅助展示的机会。同时，网拍企业应规范操作，严格佣金收取制度，限制恶意串通和虚假炒作空间。从竞买人的角度看，部分艺术品的真伪很难通过网络辨别，尤其是古代艺术品和工艺品，因此不要轻易参与这类拍品的竞买。同时，对意向拍品也可请求网拍机构提供线下审核。而网络拍卖也更易出现串通顶价，买家应对艺术品价格有所预判，超出预期及时放弃。

　　对于艺术品市场的未来走向，谢晓冬认为，经过疫情的压抑，买家对艺术品的保值功能有了更高预期，“再加上当前整个市场的流动性比较充裕，因此很多藏家就会把艺术品作为一种资产配置手段来进行收藏”。上海大学中国艺术产业研究院执行院长罗宏才也指出：“随着市场调节力度加大，‘减量增值’趋势增强，特殊投资需求增强，掌控优质收藏资源者将适时投放藏品，博取新的收藏利益；而因疫情影响滞缓、蛰居的艺术品投资人也将寻机释放投资需求。”但也有部分业内人士对市场预期持保留态度。

　　无论艺术品市场走势如何，藏家对于精品的追求是永恒的。本季拍卖中，诸多高质量拍品以超过最高估价数倍的价格成交，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国内地艺术品市场的强劲动力。虽然疫情对市场的负面影响尚未消散，但这次“中国范儿”的春拍也反映了国内藏家和艺术品市场对于本土艺术的重新认识与思考。这种在当下看来似乎颇为被动的选择，或许意味着业界正在新时代背景下，理性回归本土市场，并将引发更持久的文化效应。

　　8月17日，中国嘉德2020年春拍“二十世纪及当代艺术夜场”上，艺术家周春芽的旧作《春天来了》，以8625万元成交，大幅刷新了该艺术家的市场拍卖纪录。

大卫·霍克尼《三十朵向日葵》以1.15亿港元领衔苏富比当代艺术晚拍

　　今年中国嘉德春拍大观夜场中，董其昌《书画合璧山水小景》以7475万元人民币成交，该作流传有绪，是董其昌凿凿可考的名作。图为该作品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