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国色芳华》:以盛唐红妆照见女性觉醒

时间:2025年02月19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朱敏

以盛唐红妆照见女性觉醒

——评电视剧《国色芳华》


电视剧《国色芳华》剧照

  作为开年大剧,电视剧《国色芳华》有着独特的女性叙事视角,蕴含着深刻的时代寓意。它并非普通的古偶剧,而是尝试以历史肌理下的女性成长故事,探讨“女性觉醒”这一宏大命题。该剧改编自意千重的同名小说,以唐朝为背景,讲述商户之女何惟芳(杨紫饰),在“花鸟使”蒋长扬(李现饰)的协助下,组成“匠人”与“投资人”组合,从培育牡丹起家,最终实现济世报国理想的励志传奇故事。

  历史肌理下的女性成长

  《国色芳华》将故事背景设定在繁华大唐,却未被古偶剧的浮华滤镜束缚。剧中,何惟芳奋力从父权与婚姻桎梏中挣脱,依托牡丹,投身商道,在那个繁华却对女性束缚重重的时代,劈开一条独立之路。这一设定看似老套却暗藏锋芒。《唐律疏议·户婚》云:“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唐代嫁妆制度赋予女性一定的财产权,但实际操作中往往不过是一纸空文。剧中,何惟芳想和离却历尽波折,好不容易拿到和离书,又因公公贪图其嫁妆而遭谋财害命,只得假死脱身。她的“逆袭”不仅是个人命运的戏剧性翻转,更是对“女性何以安身立命”的跨时空诘问。

  该剧的高明之处在于,将“大女主”的成长历程嵌入历史肌理。剧中“花鸟使”蒋长扬这一角色的设定,源自唐玄宗时期为皇帝搜罗美人的官职。这一特殊身份,既赋予角色权力,也暗示他所处的道德困境——在权力漩涡中,他的行为充满矛盾与挣扎。蒋长扬与何惟芳的关系从最初的“利益同盟”,逐渐发展为“灵魂共振”,始终保持着平等张力。蒋长扬用自身资源为何惟芳提供助力,何惟芳则凭借智慧与胆识,在一次次危机中掌控全局,让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这种“并肩”而非“依附”的人物关系设定,跳脱了传统古偶剧中“霸道总裁拯救灰姑娘”的套路,让女性力量扎根于自我觉醒的土壤。

  盛唐红妆下的命运暗涌

  何惟芳的塑造堪称近年古偶剧的典范。她的“大女主”特质不靠口号堆砌,是由一个个真实而具体的行动彰显。她为救母毅然嫁入刘家,这份果决展现了她对家人的担当;假死脱身独自面对未知世界,凸显她骨子里的坚韧与孤勇;经营芳园时展现出的商业谋略,更让人看到她的智慧与果敢。何惟芳前进的每一步,都清晰地昭示出她的“自我选择”。在她被追杀时,剧中也没有“英雄救美”的桥段,而是女主徒手接利刃加上女性相助,“反套路”让观众耳目一新。更可贵的是,编剧没有将她神化为完美无缺的女性形象。面对蒋长扬时小心翼翼地试探、对婚姻既渴望又恐惧的矛盾,反而让人物更具血肉。她就像我们身边的女性朋友,既坚强又脆弱。

  配角塑造方面,剧中秦胜意(秦五娘)的悲剧命运最具警世意义。她曾与何惟芳并肩作战,却在“渣夫”忏悔时重蹈覆辙,最终以自毁终结悲剧。这一角色揭示了女性觉醒的深层困境:即便女性获得了经济独立能力,但如果精神上仍困囿于“被爱”执念,无法摆脱传统观念束缚,那么就永远无法真正破茧成蝶,实现精神上的完全独立。

  县主李幼贞的“恋爱脑”则让人唏嘘。在唐朝,亲王的女儿会被封为县主,地位虽不及公主,但属于皇室成员中的高阶贵族,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与特权。她身为宁王的女儿,出身显赫,却将人生价值绑定于男性认可,逐渐迷失了自我,最终沦为权力游戏的无辜牺牲品。她的命运与何惟芳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在依附他人中走向毁灭,一个在追求自我中不断成长。这些女性命运的参差对照,共同构成了一幅完整的女性觉醒图谱,让观众看到女性在觉醒路上的艰难与曲折。

  牡丹意象下的叙事突围

  《国色芳华》的争议性源于其“套路化”叙事与“历史匠心”的撕裂感。开篇“婚姻困局-假死重生”模式,与《墨雨云间》《九重紫》等剧如出一辙;伪善公婆、恶毒女配的设定也难逃脸谱化窠臼。然而,该剧在历史细节的雕琢上堪称惊艳:从名画《韩熙载夜宴图》中提取的浓丽色彩,到嫁妆制度、和离文书的考据,构建出真实可感的盛唐气象。尤其是“牡丹培育”这一主线,既象征女性如花绽放的生命力,又暗合唐代牡丹文化的繁盛,将物象与意象结合得浑然天成。

  剧中“假结婚”桥段的设计尤为精妙。蒋长扬与何惟芳以契约婚姻应对权谋漩涡,却在相互试探中滋生出真情。这种“先婚后爱”的叙事,既规避了突兀的情感跃进,又以政治联姻的冰冷反衬真情的灼热。当蒋长扬握起何惟芳的手教她射箭时,令人想起电视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中顾廷烨与明兰的“棋逢对手”,权力博弈与情感萌发的双重张力喷薄而出。

  类型化叙事的时代叩问

  尽管《国色芳华》在女性叙事上迈出重要一步,仍难掩剧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如配角工具化:刘家公婆的贪婪、县主的偏执均流于表面,缺乏人性复杂和深度挖掘;权谋线薄弱:宁王与圣人的斗争沦为背景板,削弱了剧作的历史厚重感;分季割裂:第一季结局仓促收束,重要线索未及展开,商业考量凌驾于艺术完整性,使观众在观看过程中产生意犹未尽的失落感。更深层的矛盾在于,该剧试图以历史映射现实,却未触及封建制度的结构性压迫。何惟芳的“逆袭”更像“万中无一”的特例,现实中的“胜意们”何曾有这样的机遇与幸运?当剧集以“女孩帮助女孩”的温情消解制度批判时,女性觉醒的深刻性便打了折扣。

  总体来说,《国色芳华》将唐代女性成长史折射成当代镜像,它告诉我们:女性真正的独立不是与男性世界割席,而是在认清规则后重构规则;不是拒绝爱情,而是拒绝将爱情作为生存的唯一筹码。该剧也提醒我们:女性叙事若止步于“爽感”,终将沦为糖衣炮弹。唯有在历史纵深中叩问制度根源,在人性复杂处开掘觉醒维度,方能真正超越套路,让“芳华”永不凋零。

  (作者系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长沙市文联网络文艺发展中心编辑

(编辑: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