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山读桥

时间:2021年08月02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鄢德全

  湖南省湘潭县西南部有座隐山,主峰海拔437米,东西走向,长10千米,面积约22平方公里。隐山不高也不大,却因一些不凡的人物与故事而闻名天下,素有天下隐山之说。

  从隐山深处流出两条山溪都叫隐水,一条从西南麓流出,一条从东北麓流出,在通箭桥边汇成一处。隐水上有八座建于南宋时期的石拱桥,每座桥头都有一株硕大的树木,除隐水桥头生长的是香樟外,其余七座均是重阳木。经考证,树龄都在520年间。八座石拱桥旁的八株古树,相依相伴,是隐山下、隐水溪边一道夺目的风景。古今皆称:隐山八景。它们从上至下分别是隐水桥、流叶桥、通箭桥、珂里桥、狮龙桥、栗林桥、神仙桥、龙王桥。八座桥跨度数米至十数米不等,但建造风格相似,所用石材均为一色的青石,犹如八幅浸润远古风情的小桥流水式的古朴画卷,韵味无穷。乡亲们告诉我,八座桥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盛夏时节,我们在隐山下的隐水溪畔,翻开几座石拱桥或是尘封或是散发着油墨芳馨的昨天和今天的故事。

  流叶桥是隐山西南山麓流出的隐水流经的第二座桥,第一座桥是隐水桥。流叶桥的故事开始于还没有它的时候。据清光绪《湘潭县志》记载:唐开元中,洞山僧良价与密师访道至此,见溪流菜叶……许多年以后,人们在此建造石拱桥时,为纪念洞山僧良价在此发现溪中菜叶之举,取名流叶桥。

  1958年,隐山上下的古树古木纷纷作了“大炼钢铁”的陪葬品。滥砍滥伐,让青山绿水转眼间变成穷山恶水。山上的树砍光了,一伙人涌向流叶桥头,向已有460年年轮的重阳古木挥动了利斧。

  眼见得好端端的树木将化成灰烬,急坏了当地两位年近六旬的老人,他们用身体护在树干上,阻止砍树,几个民兵跑过来,制住了老人。利斧朝着重阳木的底部树干砍去。树干被砍断了五分之一,伤痕处流出了殷红的树汁。两位老人气得浑身发抖,但又动弹不得,只能破口大骂砍树的人。

  这一切,被回乡调查的彭德怀元帅看到了。他立即制止了伐树者的行为。他说,桥头上有棵树好遮阴乘凉,我们共产党人绝不能断老百姓遮阴乘凉之便。他还说,我们不但不能再滥砍滥伐,还要积极地植树造林。重阳木被保住了,为了铭记彭德怀护树的功德,把他从利斧下保护住的重阳木唤作“元帅树”。如今,隐山的山岭已被森林全部覆盖。有的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元帅树”的伤口也已基本愈合。再没有滥砍滥伐,再没有对林木的破坏,真正的青山绿水重返隐山了。

  东北山麓流出的隐水流经的第一座桥叫珂里桥,西南麓东南麓两股溪流在通箭桥旁聚成一条溪流。上个世纪70年代,一场暴发的山洪,从西南从东北两端直逼通箭桥,两端的道路被洪水冲断了,石拱桥让洪水冲垮了。只留下桥头上的重阳木,而它也因树桥分离,慢慢衰去。今天通箭桥头,这棵从上至下都枯了的重阳木,底部的小枝绿色,仅证实它还没完全死去。从此,八桥八景就成了七桥七景。

  狮龙桥,是隐水流经的第五座石拱桥。叫狮龙桥,是因为连绵在石拱桥东北的两组山峦,一组似狮形,一组似长龙。石拱桥也因西南是低洼的平地,东北是突兀的山头,上世纪70年代的公社和公社卫生院建在桥东北的高坡上。石拱桥上覆盖了半米深厚的混凝土,将石拱桥掩盖在现代公路桥的底下。不仔细观察,根本不知那桥下还有一座桥。

  隐水流经的第六座石拱桥叫栗林桥。据传,修建栗林桥时,溪两岸各有一大片栗林,结出来的栗子比别的地方的颗粒大,味道比别的地方的栗子甜美。主持建桥的人就给这座桥取名栗林桥。

  栗林桥比隐水上游的五座石拱桥都气派。跨度和高度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紧傍栗林桥西南部是个叫鄢家湾的去处。这里没有任何资源和地理优势,老百姓长期以来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进行传统的耕作。一年到头,入不敷出,是个穷得出名的地方,当地政府和银行常为鄢家湾的贫穷和高筑的债台头疼。

  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把这片昏昏欲睡的土地吹醒。一个在北京部队工作的鄢氏子弟,领着一群20岁出头、30岁出头的本家去天津、北京承接油漆、木工的业务。随着口袋里每年多出两倍甚至数倍的收入,他们眼界更加开阔了,办厂当了老板。原来,银行最头疼的负债大户鄢家湾,30年前就转型为只存不借更不负债的鄢家湾。栗林桥这个栗林,谐音立林,鄢家湾的鄢氏子弟用他们的聪明才智鹤立鸡群,自立于改革发展的潮头上。

  栗林桥往下不足两公里是隐水的第七座石拱桥——神仙桥。他与栗林桥同样挺拔兀起,气势非凡。传说,当年修神仙桥时,100个人做事,吃饭的人却只有99个,天天如此。而这座石拱桥建造得非常快,比上头的栗林桥建造的工期差不多少了一半,而质量和工程量比栗林桥更好更大。人们说,那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是玉皇大帝派来造桥的。

  千百年来,劳动人民中有许多类似的传说,如愚公移山等等,那些传说都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特别是当遇到自我力量难以承受的负重时,便会期盼虚无世界里那些无所不能的“神仙” 。其实,真正无所不能的永远是人民,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

  人们修桥干什么?就是过河、就是通过、就是通行,就是为了更好地生产生活。如今,隐山周围的县道、乡道、村道纵横交错,并全部进村入户。道路通过的地方,所修造的各种桥数以百计。以前,人们不可能做的美梦,却成了今天的现实。

  神仙桥之下是龙王桥,它是隐山第八座石拱桥。传说远古时期,隐山脚下发生大旱,方圆近百里数月无雨、塘干坝净、农田如焦土,眼看着颗粒无收,人畜已无饮用水可取。东海龙王巡查至此,他叩开一家门院,向其索水解渴,开门的老翁将其仅存的半壶水施与东海龙王,龙王感动老翁之厚道善良,遂降旨布雨,隐山方圆百里下了三天三夜的雨,塘满坝满。老百姓为感恩龙王,后来建桥时,便取了个龙王桥的桥名。

  龙王桥下隐水的溪床比之前的七座石拱桥的溪床都宽,因而桥的跨度更宽。重阳木同样将石拱桥掩盖在浓荫里。每到夏日,便是附近人们歇息乘凉的好处所。

  伫立龙王桥上,看潺潺隐水北去,我们思绪飞扬。隐山脚下,隐水之上的石拱古桥,连同与其长久相伴的古树,带给人们弥久芳馨而厚重的文化和刻骨铭心的记忆,那是一本很厚很厚、值得终生阅读的书。 
(编辑:王垚)